第6章：笨拙的騎士

        那件事之後，我在江北職高徹底「出名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為了林朵朵，我當眾甩了陳菲菲的面子，還在那間充滿氨水味的廁所裡動了手。陳菲菲放出話來，要找人廢了我。但我不在乎。

        人一旦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，爛命一條也就變得無所謂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從那天起，我多了一個習慣——護送林朵朵回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我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在她shen邊。我覺得自己髒，不僅是shen上那件洗不乾淨的舊棉襖，還有我這個人，從裡到外都透著一gu子陳菲菲留下的、洗不掉的霉味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就像個蹩腳的跟蹤狂，或者是個笨拙的騎士，遠遠地吊在林朵朵shen後五十米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北的冬天黑得很早，放學的時候天已經ca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家的路要經過一段結冰的河堤。河風很ying，chui在臉上像刀割一樣。河面上結了厚厚的冰，偶爾能聽到冰層受冷裂開的「嘎嘣」聲，在這寂靜的傍晚傳得很遠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朵朵走在前面，穿著那件白色的長款羽絨服，圍著紅圍巾，像雪地裡的一點火光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就縮著脖子跟在後面，手插在兜裡，握著那把折疊水果刀——這是我新買的武qi，用來防備陳菲菲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風特別大，捲著地上的雪沫子亂飛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到河堤中段的時候，林朵朵突然停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嚇了一tiao，趕緊閃shen躲到一棵光禿禿的柳樹後面。樹幹很細，gen本擋不住我，但我還是自欺欺人地藏著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出來吧，張北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的聲音很清脆，被風chui得有點散，但還是鑽進了我的耳朵裡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僵ying地從樹後走出來，低著頭，像個zuo錯事的孩子。十八歲的我，在面對混混時能掄起磚頭，但在這個乾淨的女孩面前，連手都不知dao往哪放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轉過shen，臉dan被風chui得紅撲撲的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？」她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路……順路。」我撒了個拙劣的謊。其實我家在城北的棚戶區，她家在城南的家屬院，完全南轅北轍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朵朵沒拆穿我，只是輕輕嘆了口氣：「陳菲菲她們還會找你麻煩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沒事，我爛命一條，不怕。」我故作輕鬆地踢了一腳地上的冰碴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看著我，眼神裡有一種讓我心慌的溫柔和……憐憫？

        「過來走吧。」她招了招手，「那邊風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我猶豫了很久，才慢吞吞地挪過去。但我沒敢靠太近，始終跟她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們並肩走在河堤上，中間隔著那dao無法逾越的一米。

        風從我們中間穿過。我聞到了她shen上淡淡的fei皂香，那是好人家孩子shen上才有的味dao，乾淨、溫nuan、令人安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有意識地站在了上風口，想用自己的shen體幫她擋一點風。但我又刻意把領口拉高，生怕自己領口裡那gu混雜著劣質煙草和舊棉絮的味dao熏到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張北，你為什麼要幫我？」她突然問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看著腳下的路，聲音悶在圍巾裡：「看不慣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只是看不慣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我不說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實我想說，因為你乾淨。因為在那間骯髒的錄像廳門口，你是我見過的唯一的光。因為我想證明，就算是我這種爛泥裡的人，也能幹點人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這些話太酸了，我說不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朵朵突然停下腳步，轉過頭看著我。她伸出手，似乎想幫我拍掉肩膀上的落雪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手停在半空，愣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別碰，髒。」我低聲說，聲音澀得厲害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朵朵的手在空中停了幾秒，然後固執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，輕輕拍了兩下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不髒。」她說得很認真，「張北，你不髒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那一瞬間，我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溫nuan的手狠狠攥了一下，酸澀得想哭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晚上，我們沒再說話，就這麼默默地走完了剩下的路。

        把她送到家屬院門口，看著她走進那個有nuan氣、有明亮燈光、有父母等著吃飯的樓dao，我才轉shen離開。

        回棚戶區的路上，風更大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摸了摸刚才被她拍過的肩膀，那裡彷彿還殘留著一點溫度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點了一gen煙，xi了一口，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這零下三十度的夜裡，我突然覺得，這條爛命，好像稍微值錢了那麼一點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