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尔从男人怀里出来，踩着椅子走上餐桌。从前她行走的步伐轻快盈动，仿佛每一下踏在地板上都会踮起脚尖起舞来，现在每一步都郑重地落在木桌上，好像有千钧，好像行至深渊，好像登基的新王走向她的王座。伊格尼兹在鞋跟与桌面相敲击的咔哒声中闭上眼，思考她对他的置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对。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有点疼，太阳里的血突突地贲。他看人果然很准，第一次见到林德就出了判断，隐秘的禁忌对这位表面严肃冰冷的法师有着致命的诱惑，极容易使他深陷在黑暗的泥沼不能自。他一步步偏轨，直至今天自愿踏进龙的陷阱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好，”西尔歪了歪，忽闪的眼睛违和地透出一点天真稚，“说起来你还是弑龙的勇者呢，应该给予一些奖励。我给你离开这里的机会，不过有两种离开的方式：一，我打开传送门让你安全离开；二，你得自己从大门走出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恢复着自己的伤口，望着林德那张找不出破绽的冷峻面容：“你自愿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动手了，直袭西尔心脏的正后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至于你……”西尔就要转。

        银叉停止了旋转，

        纤细白的手指转动了搁在中央的银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样来选择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像一个孩子抱着她心爱的绒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从她上获得了什么？”他还是想问问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骗赫解开了林德上被转移过去的契约，林德现在就显得格外不正常。在赫死后西尔没有完全蜕变的时间里，足够林德杀死她一百次，那为什么又……？

        旋转的银叉一瞬间变成了极速逆转的钟表指针，旋转中带出的模糊虚影是时光跨步向后时扬起裙摆出的欢快脚步。蔓延的绿藤收进种子里，掉落的雨点返回云层里，日落日升，冬秋夏春，一个宇宙从死奔赴到生，时间在此刻溯洄逆转，一切又回到曾经那个满月的夜晚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德出一点微笑，低声回答：“没有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门外聚集着成千上万的怪物，在西尔回来的那刻就已经全听她指挥，伊格尼兹踏出大门的瞬间就像落入岩浆的雪片一样会被撕成碎片。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的手臂无知觉地垂了下去，血一直淌，轨迹清晰，在掌心积起一滩，又沿着指尖一滴滴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兴奋，伊格尼兹轻易地判断出来，她为即将有一场血腥的厮杀在眼前上演而兴奋，就像观赏隶角斗的隶主，或是像把两只绿色蝈蝈放入一个碗的天真孩童。

        西尔踮脚抱住他，沾满鲜血的双手在他雪白的衣襟上留下刺眼的印痕，微眯的双眼间透出一点往常的天真和欣喜，茸茸的脑袋蹭着男人的下巴：“他跟我签订了新契约，现在是我的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从未变过。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感觉剧烈地疼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德点点，平静地说：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早该察觉：林德在火山底带着微笑为西尔取名字时，他整个人都已经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代表生死的黑白棋子，安静淌着血泪的珀罗修斯，穷尽一生也夺不到手中的自主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皱着眉，看见黑发男人从后方走来，径直经过他。庄严的长袍拖曳在地板上，黑发微微起伏间仿佛夹杂着夜风与雪花。

        西尔取出黑白两个棋子，放在餐盘两侧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直，一直。

她抬起，每说一句就将女人挂在铁棘间的残骸取下一块扔进炉里，打盹的炉火被惊醒，张了嘴将东西吞下咀嚼。火星冒着，化鲜血，伊格尼兹阖了阖眼，他了解死亡，了解尸，手上沾了太多鲜血，却在这时觉得血腥味儿是那样重，几乎难以呼。

        炉火静悄悄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想不想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林德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失常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钟表转走的声音像沙漏的沙携着时间淌过他的耳，伊格尼兹微微睁开眼，在西尔眼中看到了跃的火光，仿佛两颗坠入大地被云层摩燃烧的星。

        魔法波从后方攻击了他，将肩膀前后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是啊，”男人着西尔的金发，温柔地笑起来，好像有一张封住脸孔的冰雕面在此时忽然化，“我沉溺于美梦，渴望的太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西尔，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想死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动作却立刻停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