闭上眼，龙堡的一切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旋转沸腾，那些窗，灰黑地砖，从不熄灭的古老油灯，爬上旋转阶梯的绿藤，森林巨树般沉默的冰霜巨人，入了夜能把人疯的死寂与恐怖，那些血泪，那些黑白棋，走不出来的，那些囚禁了灵一生的梦魇――汉泽尔更先进入笼子，汉泽尔更先进入笼子。“不要说了……”她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于是我遇见了你。”伊格尼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西德尼。”他在落日中冲她微笑，两个眼眶早已变作空，倒不是很恐怖，怎么会有人觉得没按上眼球的人偶或者被烧出窟的白蜡恐怖呢？“在最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地牢里的灵一直等，一直等，终于等到了他的星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……什么都没，”人鱼少女张口时眼泪就跟着落，“我什么都没……抱歉，我独自逃了出去，我没能找见你……是我应当歉，对不起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摇了摇，柔声说：“别哭，我总不可能一直保护着你。你可以更自由地想的事，去想去的地方――在我离开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西德尼不知何时推到了门外，伊格尼兹的手臂穿过门廊，骷髅的手掌温柔地蹭过她的面颊，好像躺在浅海滩受阳光沐浴一样，西德尼不确定，她似乎过类似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徘徊的风从她耳际抽离。“再见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门内，伊格尼兹牵住年幼的灵。囚禁灵那么多年、他望了那么多年的石墙轰然倒塌，一铺开白茫茫的光雾，蜿蜒通入某个遥远的境地。他们转离开，影如泡沫，一点点地，消弭在朦胧混沌的白色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伊格尼兹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门合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人鱼喃喃自语，声音坠入遥不可知的深渊。她试着叫他，话语被海绵般松膨胀的黑暗纳，没有一丝回音，四延伸开的，都是沉闷的黑暗。不知何时天黑了，空的走廊通入暗。满月散发稀薄的光，四周是让人闷的黑。伊格尼兹呢？他不在。

        汉泽尔一生都想离开糖果屋。

        汉泽尔最终没有离开糖果屋。

        连同他包血腥、杀戮、欺骗与痛苦的过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伊格尼兹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人鱼念叨着这名字，眼泪终于崩溃似地淌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人鱼少女在某个清晨被心怀不轨的灵诱拐到险地，就像初春的花被深冬的雪打，就像极点的昼夜在北海面上碾转重叠。人鱼生活在拥有盛开鲜花与永恒白昼的花园里，灵挣扎在沼泽的泥淖中。灵从躯里剜出称得上美好的东西，构成她看到的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一门分割了昼夜，从此凛冬盘踞，长夜无尽，灵腐朽老去，人鱼依旧生活在花团锦簇的花园里。

        西德尼从梦中惊醒。

        入目是她的卧室，钟表一格格转走，窗外雪花静悄悄地飘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伊格尼兹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试探着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在这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点橘色灯光划亮了伊格尼兹的面庞。他坐在她床边，着她的发尾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从长久的噩梦中挣脱，又好像坠入更深的梦境。西德尼狼狈地捂住脸，微笑与哭泣争夺着主导权，最后笑容取得上风。她牵起颤抖的嘴竭力挤出微笑，眼眶得就要挂不住满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噩梦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伊格尼兹就坐在她边，安抚着她的肩，掌心的温度煨了她的肤，为她染上熟悉的痛苦和快乐。他的目光聚拢在她上，西德尼卸去所有力气让在他臂弯里，好像终于得到圣诞礼物的女孩，好像将松子满足拢入怀中的松鼠。那手掌按在她背上，心脏那儿突然被填得满满当当，充实得不可思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