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眸光在那张骤然失色的小脸上停留一瞬，又轻笑出声，他后退半步，仿佛刚才那个危险的影子只是错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她的声音低下去，“我现在……真的没办法上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啧，善良又同情心泛滥的小兔，有够麻烦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孩本能往旁边挪了半步。

        君舍难得沉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给了他承诺，却是一个牢牢绑在“情况恶化”这个前提上的承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拈起那把钥匙，金属冷光在她陡然僵住的小脸上一晃。

        啧，这小兔，两只脚还在笼子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又变回了那个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绅士。

        君舍看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拈着钥匙的指尖顿了一瞬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又一次用“克莱恩”来诱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文医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像一把手术刀，剖开她这些日子里试图强行合的恐惧，在那些被弹和爆炸声惊醒的凌晨，她确实只能缩在被子里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，生怕下一声巨响就落在自己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收下吧。就算是为了让我能对克莱恩有个交代。否则，下次他打电话来，我难说：抱歉，老伙计，我连一把钥匙都没能送出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站在那里，小苍白，但那双黑色瞳孔深，却燃着一簇不肯轻易熄灭的光。那光很弱，却还是亮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到这，君舍挑了挑眉，他又听出几分她用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意味了。那感觉，像棋手正要落下制胜一击，对手却懵懵懂懂将一颗棋子，放在了唯一能苟延残的位置上。无关棋理，却足以让人憋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把钥匙…我先收着，可以吗？”她眼神极认真，声音却比刚才更，更轻，“我把它收好，我向您保证，如果…如果情况真急转直下，一定过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理由荒谬又陌生，陌生到他一时还真有那么点…难以反驳？

        挫败感只停留了一瞬，便被一种更熟悉的情绪覆盖了。至少钥匙收下了，他漫不经心地想，爪子挠人，

        “诊所里还有几个病人，”她语速加快，像是怕自己一停就没了勇气似的。“维罗妮卡太太的肺炎还没好透，每天要过来打针；老木匠亨利的手指感染化脓了，需要每天清创，不然可能会截肢……我要是不见了，他们怎么办？巴黎现在找一个医生并不容易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或许上。”他俯，视线与她惊惶的眸光平齐，“战争中最先粉碎的，就是普通人的那些或许轮不到我、或许没那么糟……”

此刻的他，哪还有半分绅士模样，倒像从某本哥特小说扉页里走出的、带着宿命感的危险反派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人不是编出来的，他们是她答应过要照顾好的人，是她实实在在的牵绊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只披着兔的狐狸…

        她盯着那晃动的钥匙，心里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着，一只冰冷而警惕，提醒她面前人是盖世太保，这可能是个陷阱；另一只却颤抖着，渴望抓住更多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向惯用恐惧解决问题，对这些到张三李四的人情琐碎，一向不屑一顾。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，竟成了拒绝避险的理由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不知怎的，俞琬却听出那无奈背后藏着的急切来，像在促，又像在担心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下一秒，俞琬的眉拧起来，方才裂开的一丝隙，仿佛又重新合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边，女孩捕捉到了男人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波动，自己的话大概是起作用了，她必须再给他一个台阶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君舍看着她咬紧又松开的下，竟像在欣赏一幅即将完成的名画。不知不觉间，连呼都放得轻缓，生怕惊扰了某个极重要的瞬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拥有它，至少不必夜晚睡觉总是听到枪响，还只能屏住呼，躲在被子里祈祷天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要是不见了，街坊也会乱猜……”她越说越急，“万一…有人在暗盯着，这样不是更告诉他们‘我有问题’吗？到时候反而更危险了，对不对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