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的少年微微绷紧，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收紧了，指节有些发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立刻会意，点了点，重新坐直，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。

        爱娃好奇地看着他，又看看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冯・福克斯先生，附近有家咖啡馆还开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些人习惯用一切来印证自己的信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第三幕，齐格弗里德穿越火焰，唤醒布希尔德。音乐变得恢弘神圣，弦乐奏出“命运”动机的变形；英雄亲吻女武神，爱情主题以最辉煌的形式呈现，剧院里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    咖啡馆很高档，深色木镶板，质座椅，灯光柔和。晚上十点，客人不多，只有角落一对老夫妇和另一个独自看报纸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摇了摇。“‘金发野兽’不是种族概念，是哲学隐喻。尼采在《论德的谱系》中提出的‘金发野兽’概念，并非指特定种族。它是对前德时代人类原始生命力的隐喻，象征着未被基督教隶德弱化的自然状态。尼采强调的是‘主人德’――源于古希腊罗或古日耳曼贵族等‘强者’的自我肯定、价值创造和直面冲突的生存态度。那些人的理解没有深入原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齐格弗里德的血统应该被继承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范畴错误，将属于哲学价值论域的概念，强行映到民族或人种这个生物学或社会学域，定义域不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些可以稍后再聊，”我示意他看向那几个仍在高谈的男人，“现在最好别被他们听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突然点亮的烛火，他微微前倾，保持着礼貌的距离。“完全正确！您读过原文？我研究过尼采的著作，他批判的是基督教德对生命力的压抑，而不是在鼓某种民族优越论。那些人……他们把哲学概念糙地政治化了，只是摘取片语，编织自己的神话。“

        ”’金发’可能隐喻狮子的鬃或火焰般的光彩，强调的是野与光辉，一种神状态，不是发颜色。尼采如果知自己的概念被这样简化、扭曲成民族主义口号，恐怕会愤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是贵族姓氏。福克斯这个姓氏是狐狸的意思，并不罕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方又传来低语，这次声音更大。

        爱娃眨眨眼，出“我懂了”的表情，很识趣地点：“好呀！那你们慢慢聊！娜，明天照相馆见！”她凑近我耳边，用气声说，“他长得真好看！”然后笑着挥挥手，随着人离开了。

得颜色略深。入座时他朝我微微颔首，目光在我摊开的书页上停留了一瞬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，右边的少年站了起来，犹豫了一下，转向我。

        爱娃还沉浸在剧情里“齐格弗里德好勇敢！布希尔德最后醒来的那一刻，我差点哭了……不过那些人说的什么神，我还是觉得奇怪，为什么看个戏都能扯到那些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被埋没的真实历史，现在终于重见天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幕间休息再次到来。灯光亮起，他没有立刻起，而是转向我，声音很轻。“抱歉打扰，您是在读数学文献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请叫我菲利克斯。”他微笑，“我知一家，离这里不远，环境安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。侍者过来，菲利克斯点了黑咖啡，我点了柠檬茶。

        演出结束时，掌声雷动。观众们起离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说这些时，手指无意识地轻叩膝盖，那是思考时的习惯动作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少年不仅了解文本，还了解尼采的生平细节。这在普通戏剧观众中不常见。他的姿态放松，但脊直，是一种自然的修养，他的西装面料良，袖口有不起眼的定制线，手表是简约的瑞士款式，价值不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我的同学，”我对爱娃说，“我们有点学术问题要讨论。爱娃，你先回去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侍者送来了饮品，我端起茶杯，微凉透过瓷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合上书看向他。他的蓝眼睛里没有那些观众的热狂

        我继续看论文，但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来的目光。爱娃完全沉浸在剧情中，双手交握在前；而我右边的少年，则在一片激昂的音乐中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犹豫了一下，目光扫过后方高谈阔论的人，而后压低声音：“您也听到了那些关于‘金发野兽’的讨论吧？您认同他们的说法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看，这就是我们民族的史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再次抱歉打扰……刚才的交谈很愉快。我叫菲利克斯，菲利克斯・冯・福克斯。如果您不介意……我想请教一下您对尼采哲学与数学思维之间关联的看法。我知这很唐突，但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脸上出一丝不好意思，“我在慕尼黑没什么认识的人能聊这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而且，”他补充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我研究过尼采，尼采明确反对反犹主义。他在信里批评过妹妹嫁给一个反犹主义者，说那是‘愚蠢的偏见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，”他等我坐定后开口，“您说尼采的‘金发野兽’不是种族概念――我完全同意。但我想知，作为一个研究数学的人，您如何看待这种概念的误用？从逻辑角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