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，他略一颔首，便转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翊。

        声音端的是平稳无波，仿佛床上躺着的不是刚为弟弟殉情未遂的弟媳，而是一件需要妥善安置、避免继续添乱的物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众人如蒙大赦，低着鱼贯而出，只留下一个面容沉静的老嬷嬷。

        宁幽苍白的嘴极其细微地弯了一下，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念钻出来：干他。她可是九尾狐，纵使功法修为都已不在，但她天生就会魅惑，会采阳补阴食气。她要一点一点，把他连带骨，连魂魄带阳气，嚼碎了，吞下去。就像他当初碾碎她的金丹、绞碎她的丹田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走得并不快，甚至有些过分的沉静，可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的，带着一种无形的、拒人千里的规整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他的脸完全从光影交界清晰显现时，宁幽搭在锦被上的手指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，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眼前的“沈翊”，眼神里没有百年间追杀她时那种斩妖除魔的锐利，也没有最后给她一剑时的冰冷讥诮，只有一种更为疏离的、属于人间高门大掌权者的审视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对麻烦的淡淡厌烦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晏清脚步微顿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张脸……长眉入鬓，鼻梁直，线分明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沉静如古井寒潭，映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滔天的恨意交织着一种更原始的、属于妖物的掠夺本能。直接杀了他？不，太便宜他了。昔日他为仙尊，她为魔修，他追杀她，羞辱她。如今在这凡尘俗世，份颠倒，他成了她指间可以随意的凡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最后……再杀了他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鼎炉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他而言，安抚好这个麻烦的弟媳，避免她在丧期再闹出什么事，便是尽了责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伯……”女人的声音沙哑虚弱，气若游丝，却偏偏像带着钩子，地钻进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 额角的伤口还在突突地疼，但这疼比起丹田被绞碎的痛，实在微不足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晏清察觉到了她的注视，那目光有些异样，不似往日弟媳柳氏那种怯懦哀凄，反而像冰冷的丝线，缠缠绕绕，带着某种审视和……算计？

        就在他转的刹那，床榻上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，带着痛楚的颤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要把沈翊炼成鼎炉，比她男时更惨的下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醒了？”沈晏清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住，目光落在宁幽惨白染血的额上，很快又移开，扫过屋内众人，“既然人已无碍，便都下去罢。赵嬷嬷留下伺候，其余人各司其职。灵堂那边还需照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弟妹既已醒转，便安心养伤。”他语气依旧平淡，带着几分不耐的告诫，“二弟英年早逝，阖府悲痛，母亲年事已高，经不得更多刺激。望弟妹节哀，保重自，莫再行糊涂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纵然穿着凡人的服饰，敛去了修士那凌驾众生的漠然仙气，可那张脸，那周挥之不去的、令人牙发的“正”与“冷”，烧成灰她都认得！

        内那点微弱的九尾狐之力，却在这新里，因为这张脸的刺激，不安分地、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一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回过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。

光走进来，形，穿着一素白暗纹的直裰，腰间系着同色绦带，除此之外别无饰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宁幽没动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这永宁侯府的大爷，原主丈夫的嫡亲兄长，沈晏清。